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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古文刊 · 半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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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偷汽车的人

八 偷汽车的人

72

管军消失两个多月了,没有跟胡小玲联系过,天下之大,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是胡小玲发现,银行的贷款他还是按月还上了。除此之外,管军可以说是无声无息。胡小玲也没有试图打听过他的消息,一方面是忙,另一方面,胡小玲实在不知道这男人如果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还会再给她的生活添什么乱子。

她骑着自行车在胡同中穿过,手机响了。胡小玲下了车接,电话里传出管军的声音:“是我,告诉你一声,这个月的贷款还上了。”

胡小玲愣了一下:“这……还差半个月呢,着什么急啊。”

“是怕你着急。”

“我没什么可着急的,只要你按月还。”

“你放心,我肯定按月还……”管军停下不说了,好像想说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了似的。

胡小玲也沉默片刻:“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挺忙的,什么都干……”管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别干犯法的事儿啊!”

“听你的,不干违法的事……哎,你先别挂……”

胡小玲沉默片刻:“还有什么事你说……”

“你干嘛老这么硬梆梆的。多说几句不行吗?”

“我正忙呢……你还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管军又沉默了。

胡小玲以为电话断了,刚要挂断,又听见管军的声音。

“你好吗?”

胡小玲听着那有些陌生的柔柔的声音,愣住了。

“喂,你听着呢吗?”

“……听着呢。我挺好的,就是……忙。还有事吗?”

“你放心,我保证不再干犯法的事儿……我还银行的钱都是我正经挣来的。”

“知道了。还有事吗?”

“还有……我问一声儿行吗,你怎么样,有男朋友了吗?”

胡小玲没想到管军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73

胡小玲骑着车刚进派出所大院,就听李海洋喊道:“胡小玲,找你的。”

李海洋的话声儿未落,薛冬娜便从值班室那边花枝招展,满脸喜气洋洋地跑了过来:“哎,你知道管军去哪儿了吗?我找他有急事。”

“……不知道……”

“怎么你也不知道啊?我心想你盯着他应该知道呢……找不着他我可怎么办呢?”薛冬娜显出很着急的样子道。

“怎么了?”胡小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跟着紧张起来。

薛冬娜笑了一下,一脸得意得近乎夸张,既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跟老钱离了……”

胡小玲惊讶地望着薛冬娜。

薛冬娜更加不好意思了:“告诉你啊,我又碰上了一个比老钱还好的,姓金……我啊,把他拿下了!他现在离了我简直就活不下去了,非要我跟他马上结婚……”接着薛冬娜有些为难了,“可就是有一样儿,老金不愿意我带着阳阳,觉得那样不够浪漫……”

胡小玲刚还想着薛冬娜也真会找,不是姓钱就是姓金,这会儿又说为了“金钱”连孩子都可以不要,已经不止是惊讶而已了。

“我呢,也想好了,我先给他来个缓兵之计……就是得管军配合一下,先带一下阳阳。我啊,也不是就把阳阳推给管军不要了,而是要集中精力把老金拿下,拿服了,再来接阳阳不迟……你觉得我这招正不正啊?”

胡小玲望着薛冬娜那张始终生动不服输,对生活充满盼头的脸:“我挺不明白的,你怎么办到的,怎么能那么容易说把一个男人拿下就拿下……”

薛冬娜笑了,亲热地白了胡小玲一眼:“你也是过来人你问我啊?……可我急着找管军呢,真的你知道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胡小玲遗憾地道:“我真的不知道管军去哪儿了。”

“那得,管军回来了你告诉我一声儿。”

“行。”胡小玲看着薛冬娜要走,接着又补了一句:“他要是回来了你也告诉我一声儿。”

薛冬娜冲胡小玲摆了摆手,婀娜多姿地走了。

现在找不到管军,薛冬娜只好先把阳阳带到金家的别墅:“这是客房,阳阳,你就先住着。等你爸回来了,你先跟你爸走……”薛冬娜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把声音压低了,“等我把这边儿搞定了再接你回来,啊。”说着用膀子撞了自己闺女一下,看起来她们不像母女,倒像姐儿俩。

阳阳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妈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这是最后一站吗?”

“肯定,肯定是。这回妈可看准了,这回真的是爱情。”

“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薛冬娜噎了一下,转而又说:“上回我主要看的是钱,你爸不是栽了吗?我害怕呀……这回不了,这回我看的是人。”

“人?!老金可都秃顶了,油花花的……”

“……你不懂!”

74

郭芳家又来了看房的,这回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俏俏见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很害怕,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一声地偷偷地看着。

郭芳看着胖子,也有些不大愿意租的样子:“我们这房啊,房租可贵……”

“贵?我不在乎……你往外租哪间啊?”

郭芳打开了江建平原来住的房门:“这间。”郭芳趁胖子进屋看房这当儿,悄悄问俏俏:“喜欢他吗?”

俏俏摇了摇头。

“挺讨厌的是吧?”其实郭芳也讨厌他。

俏俏点了点头。

胖子从里面出来了,要跟郭芳谈谈房钱。可是郭芳径直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再见吧。”

胖子又有些不明白:“怎么再见哪?咱们没谈房钱呢……”说着,胖子眯着眼睛打量着郭芳,“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这房我租了,开个价吧。”

郭芳狠狠地往高了说:“三千。”

胖子愣了一下,望着郭芳:“你这地界,两室一厅的房子,全租给我,也上不了三千……”胖子心里明细,知道郭芳不想租给自己,笑了笑,“可谁让我着急呢,我也不再满世界找去了,三千就三千吧,我租了。”

郭芳本想着一口高价把人要跑了,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郭芳始料不及地愣住了。

胖子从兜里掏出钱夹子,往桌上数钱:“我先付一个季度的,你数着啊。”

郭芳看着钱在桌上一点一点地厚起来,怎么着也贪个小便宜,于是脸上的表情放松了。

75

最近一段时间,胡小玲的管片里一连出了好几起机动车被盗事件,丢失的车还都是白色桑塔纳。为了尽快破获这个盗车团伙胡小玲已经连着几个晚上在大街上巡逻了。

这天深夜,胡同里已经寂静无声了,只有路灯静静地照着一点儿黄光。胡小玲抬腕看了看表,夜里两点多了,她和两个联防队员还在一个胡同接一个胡同地巡逻着。他们拐弯进了江家平房附近的胡同。几个人正走着,胡小玲猛地停了。只见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停在路边。在车的侧面,有一个光点在移动,定睛细看,是一双皮鞋的反光。两个联防队员也都看到了,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盯着那双皮鞋。

胡小玲神情严峻起来,带着两个联防队员躲到暗处,然后悄悄往前挪。这回他们看得更清楚了,驾驶座的车门开着一条小缝,一条腿从车里伸到地上,一个亮点儿是一只皮鞋的反光。那只皮鞋偶尔动一动,而那人的上半身好像在车里忙活着什么。

一个联防队员要往上冲,被胡小玲拉住。胡小玲低声道:“看清楚,几个人……”

联防队员仔细看了看:“一个人。”

胡小玲他们慢慢靠过去,只见那个人的身体突然有了大幅度的移动,接着大半个身子从车里出来了。两个联防队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

“你们……”那个人猝不及防,大叫了一声之后拼死抵抗。

三个人在地上摔成一团。有一瞬间,那人挣脱了,要跑。胡小玲也扑了上去,绊了一下。那人又摔了出去。加上两个联防队员,胡小玲他们三个人把那个人死死地按到了地上。

胡小玲打开手电,照在那人脸上。胡小玲一下子愣住了,这张无比骇然的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此人正是管军。

76

管军被胡小玲几个人带到派出所。管军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惊骇不已地望着胡小玲:“你抓我干嘛?”

胡小玲也震惊不已地看着管军:“这桑塔纳轿车是你的吗?”

“是我的。”

“证件呢……”

旁边的联防队员把管军的包摊到了桌上。

管军过去打开包,翻证件,一一放在胡小玲面前:“行驶本,驾驶本……全的,我没违章啊?”

胡小玲拿过行驶本打开看,见行驶本上的名字并不是管军,声音又严厉了:“你的车到底是哪儿来的?车牌子是天津的,这个车的车主是谁?”

管军怀疑、困惑地望着胡小玲,接着似乎慢慢明白了:“车是我的。”

胡小玲狐疑的目光望着管军:“你的?这个车的车主不是你……你的为什么不写你的名字?”

管军望着胡小玲,没回答。

胡小玲接着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有了一层失望,“我问你话呢!一共两个多月的时间,你从哪儿弄了一辆桑塔纳?”

管军接着也生气了,言语中带着失望:“你怀疑我偷的,是吧?合着你怀疑我是一个贼,偷了一辆桑塔纳?”

胡小玲没有回答。这时,另一个警察进来,跟胡小玲耳语几句。胡小玲跟前走了出去。胡小玲来到办公室,只见陈继军已经从电脑里调出了交管局的车辆资料。

陈继军见胡小玲进来,指着电脑对胡小玲道:“管军开的桑塔纳轿车已经查到了,这车的发动机号和咱们这儿上次被盗的不是一辆,这辆车确实是天津的,车牌和车主的名字都是真的。”

“车主是谁?”

“车主五年前是天津一家水产公司的老板。这车也是属于公司的……现在那个公司还在,但是深更半夜的联系不上……别的信息还没找到。”

“那它怎么会到管军手里了呢?”这个问题胡小玲像是在问陈继军,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那你就得问管军了。他要是不说,可能就得找天津方面帮忙。”

胡小玲又回到审讯室,坐在管军对面。胡小玲坐着,管军站着,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僵持着。

问了一夜,早晨的光线都照进来了,胡小玲没从管军嘴里问出任何东西。胡小玲起身关了灯,有些疲倦也有些气馁地看了管军一眼:“管军,我只是想知道这辆车的来龙去脉……最起码你讲个故事给我听,总可以吧?如果说车是你买的,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这些你也不能告诉我吗?”

“如果你不是先抓了我,不是先怀疑我这车是偷的,本来我都能告诉你。可是现在不行,我告诉你我愤怒!我很愤怒!”

“我告诉你我也愤怒!我累了,我都快累死了,你说句实话怎么就不行!”

“就是不行!”

两个人互相看着,都有些生气和失望。

“我没故事可给你讲。你怀疑我这车是偷的,那你就去查好了!但是你不能总这么关着我不放,我知道你时间有限,按你们的规定关我也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管军看看表,“现在六个小时过去了,你要查还真得抓点紧,觉你是睡不成了。但是我得吃早点,我饿了。”

“你不告诉我,我只能去查了。去天津!我让他们给你送早点!”胡小玲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一瞬间,管军有了一点恻隐之心,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77

胡小玲真的去了天津,也找到了车主。水产公司经理一听管军让他们给抓了,大吃一惊:“怎么?抓了?怎么抓了?当贼了?怎么把他当贼了?抓错了嘛,车是我给他的嘛……他没告诉你们吗?”

胡小玲和另两个警察吃了一惊,不由得面面相觑。

“管军嘛,那是一个聪明人!来我们公司没有两个月嘛,帮我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水产公司经理伸出一个巴掌,“我赚了这么多!”

胡小玲也不明白是五万五十万还是五百万。

“五十万嘛……咦,我说啊人才嘛!没几天的时间嘛这一行他又不熟,就说明人聪明啊,脑袋瓜好使!我说,你留下,给我当个二把手。他不干!他跟我喝酒的时候说了,都说了,他认定他自己是一个一把手的料子,二把手不干!”水产公司经理推心置腹地望着胡小玲,“我也相信,他是一把手的料子,在我手下屈才。就给了他辆车,那车也是好几年的车了,他也不嫌,他开着就回北京了。我还问呢,怎么就非得回北京啊,在天津创业不也一样吗?离这么近,他说非回北京不可……”

胡小玲一边听着,一边想着什么。

“他说,他回北京得做点儿事儿给一个女人看,那女人对他有恩情……怎么个恩情可没说。”水产公司经理说着笑了,“男人嘛,要是念着个女人什么恩情,那女人在他心里就天高地厚了。”说到这不笑了,有点不理解了地望着胡小玲。“他还没见着那女人吧?怎么就……让你们拿下了嘛?”

胡小玲没法回答,拿出手机,拨号:“喂,我是胡小玲。放人……放管军!马上!”说完她也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78

胡小玲一行从天津回来了,警车刚进派出所大院胡小玲就看见管军还靠在派出所的墙上站着,没走。胡小玲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管军。管军也正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胡小玲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别处:“怎么还没走……没说让你走吗?”

“等你呢!”管军声音硬硬地,“想跟你再掰扯掰扯!”

胡小玲愣了一下,很清晰很真诚地说了句:“对不起!”

“不是对得起对不起的话!我就问问你你凭什么就怀疑我这车是偷的?凭什么?”

胡小玲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是因为以前我进去过还是因为出来以后这段时间你对我的了解,所以你就判断我这车是偷的!”

“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事情弄清楚了,胡小玲紧绷的那根筋也松弛下来,顿时显出一身疲惫的样子。

“别老说对不起。”管军的话是一句也不让,“在你内心深处,只要是见到我,首先就是怀疑,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就是最值得怀疑的那个对象。”

“我再说一次对不起,这是一个误会……我们抓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人是你。换句话说,现在我们在办案子,昨天深夜那么可疑的情况,不管是张三李四王五,我们的措施都一样……一视同仁!”胡小玲又露出了警察的样子,口气强硬起来,“而且我承认即便发现是你我也首先怀疑你的车来历不明,因为你走的时候什么样子你比我更清楚,这么快开着一辆车回来你自己不觉得可疑吗?这么回答你满意了吗?”

管军打量着胡小玲:“发现我的车来历挺光明正大的你是不是有点儿失望?放了我挺不情愿的是吧?我知道,你现在倒恨不得我就是那个偷车的!什么‘别干犯法的事儿’,你现在倒巴不得犯法的就是我,直接把案子破了,是吧?”

胡小玲给噎了一下:“我累了,你等我要是为了胡搅蛮缠我就走了……你的车来历光明正大我不失望,你这么快就又翻身了我挺为你高兴,别忘了按时还银行贷款就行。”

“胡小玲……”管军声音突然地变柔了。

胡小玲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同时陷入沉默。

“我请你吃饭行吗?”管军的声音是试探性的,不确定的,也是柔和的。

胡小玲心里动了一下,放松了戒备,但更显出了疲惫不堪:“我现在哪有心思吃饭。”

管军笑了一下:“你要是跟我一起吃饭我就向你交待我的桑塔纳哪儿来的。”

胡小玲也笑了一下:“不去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是真犯罪我会抓你的。”

“法网我不会再钻了,钻情网行吗?跟你谈恋爱总行吧?”如果说以前管军对胡小玲有调戏的成分,那现在管军的话里是带有几分认真的。

胡小玲四处看看有没有同事,想都没想:“不行。”

“你想想再说。”

胡小玲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可能得再找地方住了。”

管军不解地看着胡小玲,意在询问。

“我前夫和我前夫的妈住在那平房了,你另找地方吧。现在你不能再说你没钱了。”

管军想了想:“也对,我也不能再白住人家房子了。”

胡小玲挥了挥手:“行了再见吧,我得去睡一会儿了。”

“改天我再约你……”

“我忙着呢……”胡小玲刚要走,又停下来,叫住了本来就还没走的管军,“管军!想起来了,你老婆找你呢,她又要嫁人了,想把孩子给你。”

79

管军和薛冬娜面对面地坐在茶馆里,就像一对好朋友似的。管军眯着眼睛仿佛很认真地看了看薛冬娜带来的老金的照片,然后又递给薛冬娜:“嗯,还行……”

薛冬娜热切地问道:“怎么还行啊,讲讲……”

管军想了想:“看照片儿啊也看不大出来,跟老钱比起来吧,好像瘦点儿,是吧?”

“是瘦点儿……”

“可是看着没有老钱忠厚……”

薛冬娜不爱听了:“挺忠厚的啊,对我可大方了……”

“对你大方啊,对孩子可不大方……反正我就这么一说,你防着他点儿……”

“你放心,这方面我不缺心眼儿……老金啊什么都好,就是不让带孩子。”薛冬娜忽然急于表白什么似地拉住了管军,“我跟你说,给老钱也没戴绿帽子,是跟老钱离了婚才跟老金好的。”

“噢……”

“下个月我们举行婚礼。你来吧?我真的喜欢披婚纱的感觉,觉得像一个王后,一个公主,看别的女人都像女仆,甭管她是干嘛的。”

管军笑笑:“那反正这也不是你最后一回披婚纱,我下次再去吧。别白跟老金结一回婚,多划拉点儿钱。”

“我不会白嫁的!”不知怎么的,薛冬娜的神情很是悲壮。

管军试探着问道:“那你嫁了,以前的房子是不是就能让我跟阳阳住了。”

薛冬娜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可能啊,房是老钱的。”

管军急了:“那你落下什么了?”

“没落下什么……所以你看我这不是换老金了吗?”

“我不明白,你这都瞎折腾什么呢?!”管军说完抬脚就走。

“哎,那你什么时候接阳阳啊。”

“我得去找房子啊?”

“那阳阳我可就先不管了啊?”

管军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80

管军去了平房,看见屋里亮着灯,就隔着玻璃往里看了看,却看不见人。管军犹豫了一下,刚要举手敲门,听见背后传来江建平的声音:“你啊?甭敲了,进去吧。”

管军有些不好意思,冲江建平笑了笑:“知道你回来住了,我来拿我东西。”

江建平对管军还是带着些审视:“上回怎么捅完娄子就没人影了?去哪儿了?”

“外地……你放心,贷款我都还着呢,我真不会让……那谁,你前妻他们从楼里搬出来。”

“我真想不到,我前妻为了帮你,把房都押上了……”江建平的口气里带出了一些酸意。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前妻真仗义!真的!这样的女的我从来没见过……”管军又不好意思了,“你特恨我吧?是不是还有点儿嫉妒我?”

“我?嫉妒你?!”

“嫉妒你前妻对我那么仗义呗!”

“她不光对你,对谁都那么仗义!”

管军嘴硬:“对谁都仗义到押房子的份儿上啊?你们家不就一套房吗?”

江建平愣了一下:“那你觉得怎么着,不一样了?你与众不同啊?”

“也不是……就是觉得你前妻人不错。”管军笑了笑,“我这么说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夜里……倒霉,一回来又让你前妻逮了,怀疑我开回来的车是偷的……你前妻,厉害呀。”

江建平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她也是没办法,出了案子有压力……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我倒是还行,皮实!就是不明白,她怎么老拿我当贼啊?”管军说完又笑了。

江建平也笑:“不是那么回事儿,肯定是赶巧了……那什么,回来了,打算怎么着啊?还走吗?”

“走不了了。我前妻又嫁了……”管军说着,带三分解嘲,“我前妻也不是一般人,嫁三回了,还不见得落听!她嫁人我得给她解后顾之忧,这回我得管孩子……”

江建平又被管军逗笑了。

管军也笑:“所以说啊,我觉得你前妻挺好的啊,你们好好的干嘛离呀?”

“嗨……各有各的幸福,各有各的不幸呗。”江建平没法说下去了,绕开话题,“你要还没地儿住就住这儿得了,反正我一个人,占不了两间房。”

“不了。够给你们添麻烦的了。再说,现在我还有闺女呢。怎么着我得给闺女一个窝,弄好点儿。”

“那你今天呢?今天不是没地儿去吗?就先住这儿。”

管军想了想:“这对!那我就真不跟你客气了,本来我想去住宾馆的。”

“干嘛费那钱啊?!”江建平说到这儿,看了一眼管军。两个人还有点儿惺惺相惜了。

81

第二天,管军到中介公司找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子虽然破点,可毕竟又有了属于自己的窝。

管军买回来漂亮的花布,把阳阳那间屋重新捣弄了一番。经管军这么一拾掇,原来这个简陋的房间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女房间。管军看着心里也有了底气,于是乐呵呵地开车去接阳阳。

阳阳见着管军还是没话,跟着管军上了车,坐在副座上,眼睛就一直都看着窗外。

“你妈啊,她有她的打算,咱们也得理解她,啊?往后就咱们爷儿俩在一块儿过,咱们也能过得挺好的……”

阳阳不说话,一直后脑勺冲着她爸。

“你看,不管好不好吧,咱们现在不是也有车开,有房住吗?是不是?爸爸也努力奋斗,等过两年,咱们的日子就会跟过去一样了……那时候,你一上高中,就是大姑娘了。”管军见自己怎么说阳阳也不理,就不说了,先是觉得有些失落,既而又一想,以后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日久生情嘛。想到这儿,管军又憧憬地笑了。

阳阳跟管军来到她的新家,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着自己的房间,声音都有点儿绝望了:“这房子怎么这么小啊?”

管军愣住了:“这还小?你一个人一个房间啊。”

“可我妈家是五室两厅三卫……”

“那是你妈家……”管军勉强笑笑,伸手拿管阳肩上的书包,“来,闺女……”

阳阳闪开了他,管军的手落了空。管军挺尴尬的,可忍了回去:“看你这大书包,怎么装那么多东西啊?……”

阳阳转身出去了,接着从另一边传来她的声音,还是带着不满:“这卫生间也太小了,怎么洗澡啊?”

管军的脸色略微有一些变化,可还是忍了回去,然后又在脸上挤出慈爱的笑容道:“阳阳,往后,咱们俩的家不能跟你妈比,你妈那家啊,可不止五星级吧?咱们这家不上星……饿吗宝贝儿?告诉爸爸想吃什么?”

82

江建平在平房里,一个人往沙发上一躺,正在看书,经过了前面在郭芳家的一番折腾,江建平此刻倒显出了几分宁静自在。可江大妈不想让他自在。江大妈匆匆进来了:“走吧,饭做好了。”

“妈我不去了。”

“怎么了不去了?你又不是没回去吃过……”

“妈,这真不是事儿……您不能再让我天天回去吃饭哪!”

“就吃饭又没让你干别的……怎么了?怕人家说长道短哪?”

“您这不挺明白的吗?”

“小玲不在。”

“不管她在不在……妈,您真就不明白,一个男的离婚了,从一个家出来了,完了再回去,那能舒服吗?”

“那你告诉告诉我,你哪儿不舒服啊?”

“哪儿都不舒服!妈,我真不去了……我自己煮方便面。”

江大妈转身就要走:“那行,回头我让小玲来请你……”

“妈!哎哟妈,您又让她来干嘛呀?”

“废话,今天我生日!”江大妈说着眼圈都红了,“你们都不想着,我自己个儿想着,还不行啊?”

“妈……”江建平忙放下书站起来,抱住江大妈,“妈,我去。”

一家四口人好久没这样吃过一顿和和气气的饭了。吃完饭,胡小玲把大蛋糕端上来,放在桌上。江大妈拿着刀子高兴:“还是小玲,还想着给我买蛋糕,建平都忘了……”

江建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胡小玲一眼:“妈,下回我一定记着。”

“奶奶许个愿。”庆庆懂事,一下又把话题岔开了,想给亲爸亲妈解了围。

可江大妈用不着谁来解围,江大妈看看江建平,又看看胡小玲,说了:“我就一个愿,还许什么愿?!”

这个话题胡小玲和江建平都不能接着,忙都回避。胡小玲收拾杯盘去厨房,江建平也收拾。

“你搁那儿吧,别管了,我洗碗。”

“你吃蛋糕,还是我洗吧。”江建平接过胡小玲手里的盘子。

胡小玲没再推让,让江建平去了。

江大妈看着胡小玲和江建平这样就更高兴了:“这不是就叫那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吗?”江大妈高兴地把蛋糕递给胡小玲,“吃了,我可许过愿了,都在这里头呢。”

江建平洗完碗从厨房里擦着手出来了。客厅里就剩下江大妈和胡小玲。

“庆庆呢?”江建平问。

“写作业去了……”说着,江大妈站了起来,“我先下楼了,你吃蛋糕吧。”

江建平明白妈的意思,妈这是给他和胡小玲创造在一起的机会呢。可他们需要这机会吗?!江建平忙穿外衣:“您等等,我跟您一块儿下楼……”

江大妈把江建平的衣服又夺下来了:“我约了老姐儿几个打麻将,你急什么呀?吃蛋糕……”

“我不吃蛋糕,太甜……您什么时候添了打麻将的爱好了?”

“累了一辈子,想玩儿,不许呀?”江大妈又说了一遍,“吃蛋糕!”江大妈说完还推了江建平一把,弄得江建平和胡小玲都很尴尬。

江大妈把话说透了:“你们老夫老妻的了,我又不是给你们说媒拉纤儿地介绍对象,那么别扭干嘛呀?”

江大妈一甩手走了,剩下江建平和胡小玲,干着,真的没话可说似的。

胡小玲也说了一句:“妈让你吃蛋糕你就吃一点儿……不是特别甜。”

江建平坐下,也有些尴尬:“你知道我就什么甜的都不爱吃。你怎么样,案子有眉目了没有?”

“没有。”

“你别着急。”

“知道,急也没有用。”

说完,两人又没什么可说的了,干坐着。

“你走吧。”胡小玲催促道。

“我再跟你说会儿话……”可江建平说完没下句了。

胡小玲又说一句:“你走吧。”

江建平努力着,但有些着急:“小玲,我挺想跟你聊会儿天儿的……”

胡小玲其实也努力着,也有些着急:“就是不知道聊什么,是吧?我也一样……我们单位小卢结婚了,你认识小卢吗?”

“哪个小卢?”

胡小玲:“内勤……管户籍的,对了,你不认识小卢,她调来的时候你已经调走了。”

“啊……”

“算了,你还是……走吧。”

“行。那我走了。”

江建平起身就走了。剩下胡小玲在客厅里,又有点儿失落。

江建平回了平房,看见江大妈什么事儿没有,正洗衣裳呢。

江大妈见江建平回来,满腔热情地问:“怎么样?”

“没怎么样。”

江大妈急了:“你就多陪会儿小玲,不行啊?就是那什么了……老夫老妻的那么多年,顶多也是合情不合理,那也不叫越规矩丢脸啊。”

“妈!您说什么啊?”

“我也真不明白了,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按说你们是如狼似虎之年哪,怎么你就回来了呢……建平,你没毛病吧?”江大妈疑惑地审视着江建平道。

江建平懒得说了:“妈,你要是再说这个,我可走了。”

江大妈忙说:“你别走!我都咽回去,咽回去!”

江建平绰起本书,坐在沙发上看。

江大妈看着他,可还是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不是嫌小玲老了吧?要是那样我可还得说,建平,咱做人不能这样儿,一样年纪的公母俩,男的少相得多,可要为这个想邪的歪的,可是缺德。”

江建平抬脚就要往外走。

江大妈忙给拉回来:“不说了不说了,妈真的不说了。”

83

此时,郭芳和俏俏正在吃饭,饭菜还是那么简单。胖子从外面回来,一进来就搭讪:“还吃着呢?慢慢吃别着急啊。”

郭芳忙催俏俏:“俏俏快吃……”

“你看我说了别催啊……不好消化。俏俏慢慢吃啊……”胖子搭讪着想跟郭芳聊天儿,“你老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带孩子啊?”

“出差了。”

胖子在沙发上坐下,斜着身子往郭芳跟前凑凑:“不能够!老公出差了你能把房子租出去吗?是离了还是……”

郭芳改了口:“老公在美国呢。”

胖子笑了:“更不能够,老公在美国就给您寄美元了,更用不着租房子了。”

郭芳不理他了,站起来收拾碗筷。

“你不爱说啊,我也就不问了,反正我估计也都是悲剧……我跟你说郭芳,人生啊,十有八九都是悲剧!就拿我自己来说吧,在外面,你看看我,挺胸抬头的吧?我挺男人挺风光的吧?可我原来那老婆,我跟你说整个就是……”

郭芳不爱听了:“您啊,甭给我编故事听了。要编这个我比您会编。俏俏回屋吧。”说完,端起空盘子空碗进厨房了。

84

管军正在桌边吃早点,阳阳背着书包从屋里出来了。

“来宝贝……”管军接着有些不解了,“吃早点你拿书包干什么?”

“我想回学校。”

管军不解地望着阳阳:“阳阳,今天刚星期六,明天才星期天。你回学校去干什么啊?在家陪陪爸爸,啊,明天我送你,多早都成。”

“我都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咱俩真没什么可聊的。”

管军:“你是我闺女啊,我看见你高兴。”

阳阳低头坚持着,不说话。

管军有些伤心了:“不也就三年没见吗?你跟你爸就生分成这样儿了?”

没等管军说完,阳阳提着书包就往外走。

管军只好放下了手里的早点:“阳阳!阳阳!”阳阳已经到门外了,他只好手忙脚乱地跟着往外跑,“等等爸送你。”

管军没辙,开车把阳阳送回学校。车在私立学校门口停了下来,可阳阳没马上下车,低着头:“我没钱了。”

管军忙掏钱包:“你要多少?”

“一千。”

管军愣住了,很不理解地望着阳阳:“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阳阳懒得回答:“你是舍不得啊还是没有啊?”

“有。有。”管军说着忙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阳阳。阳阳接过钱就下车,什么也没说,头也没回,直接就进学校了。

管军在车里看着女儿的背影,那叫一份儿失落和孤独:“怎么连个再见都不说啊?”

85

这个城市的四个方位都有一个很大的灯具城,是灯具的批发市场。可以这么讲,这个城市黑夜的光明几乎都是这几个灯具市场给的。从这里批出去的货,有的直接进了百货大楼,有的直接进了五星级酒店,有的从这里直接进了平常百姓家。无论怎么样,在黑夜,人们不仅仅跟电要光明,就像管军说的,还有情调,跟生活要一点意思。

为了这点意思,照明的灯泡时代过去了。

管军的灯具店一把火烧了,可是他还想做灯具的生意,就去了灯具城。恰巧灯具城里有人转让摊位,管军就把摊位租了,把自己“柔光”的牌又挂上了。这回管军还找了个伙计。这伙计在旁边看着管军挂牌子。

“关明啊……你是叫关明吧?”

“是。”

“你记住了啊,什么忘了都行,就是别忘了拉闸断电。这是天天晚上你走之前千万千万要记住的,一天忘了我扣你一天的工钱,听见了吗?”

“听见了。”

管军被一把火烧怕了,对这个叫关明的伙计千叮咛万嘱咐才离开。离开灯具城,管军几乎不假思索就去了派出所,想找胡小玲,汇报汇报近况。管军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特别想让胡小玲知道他的近况,一五一十的,一丝一毫都不想隐瞒。

胡小玲不知道管军有什么事,匆匆忙忙地从派出所跟出来:“找我啊?”

“就告诉你一声,我又在灯具城租了两个摊位,还卖灯。还有……银行这个月的贷款还上了,你放心。”

胡小玲点点头:“就这事儿啊?我知道了。以后你打个电话就行了,不用跑来跑去的……”说完,胡小玲转身要走。

管军忙叫住了她:“哎,胡小玲!”

胡小玲停下,看着管军。

“你怎么样?偷桑塔纳的抓住了没有。”

胡小玲叹了口气:“还没呢。”

管军安慰了一句:“别急。”

胡小玲口气又硬了:“不急!还是那句话,法网恢恢……”

管军替她接上了一句:“疏而不漏。”然后阳光灿烂地笑了,“近朱者赤,以后你那些话我都会说了。”

胡小玲也难得地露出真实的笑容:“近朱者赤就对了,可千万别近墨者黑呀。”

“你觉得我是那墨吗?”

“你又多想了,别那么敏感,我不是那意思……”胡小玲说着又友善地笑笑,“就这么着吧,我忙。”

“再见。”

“再见。”胡小玲又冲管军笑笑,才进了派出所。

眼见着又到了周末。管军接阳阳回家,车在楼前停了下来。这时,庆庆骑着自行车路过,看见阳阳,停下了,叫了一声:“管阳。”

阳阳看见庆庆,爱搭不理地应了一声:“啊。”就没话了。

管军看见庆庆,就像看见了救星,忙迎过去:“庆庆,你看怎么这么巧啊,你们俩老同学在这儿又碰上了。不许走了庆庆,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去,你们俩好好聊聊。”

阳阳眼睛看着别处,眼神冷漠,也不说话。

“我不聊,我还有事呢。”

“你小孩儿有什么事啊?”管军拉住庆庆不放,“你们俩同学,又是同年级,好好聊聊。省得我跟阳阳在一块儿,阳阳也闷得慌。是不是阳阳?”

“我跟他有什么可聊的?”阳阳还是给噎回去了,然后理都不理庆庆,自己进楼了。

管军忙跟庆庆赔笑:“这丫头,说话也太噎人了,天天这么噎我,动不动就一个大窝脖儿。庆庆,走……”

庆庆忙不迭地:“叔叔对不起,我真有事,真的。我走了。”庆庆说完骑着自行车就跑了。

管军没辙,只好进了楼。回到家,管军赶紧是做饭,炒菜,大盘小盘的弄了一桌。可不管干什么,就是吃饭阳阳也别扭着。管军把油菜夹进阳阳盘子里。

“我不吃油菜。”阳阳把油菜又夹出来了。

管军只好拿自己碗接着,接着管军又给阳阳夹排骨。

“我也不吃排骨。”阳阳把排骨也夹出来了。

管军又只好拿自己碗接着:“你什么时候又改成不吃油菜了?你小时候什么都吃啊?”

“我妈从来不炒菜,不做饭……”

“那保姆做啊……”

“保姆都做西餐。我们吃青菜都吃生的,我妈说不破坏维生素……”

管军打断阳阳的话:“阳阳,以后咱们不提你妈了。你妈过日子,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地过,今天想的明天就变了……往后咱们爷俩过,咱们有咱们的过法,也能把日子过好好的。”

“我妈结三回婚了,你也不能不结吧?”

“只要咱爷儿俩过得好,我就不结。”

阳阳冷漠地回道:“我妈也这么跟我说过,可过了三天她就结了。”

“我跟你妈不一样。”

“您还是结吧。千万别为了我牺牲了您的幸福。”阳阳说完,把饭碗一推开,进屋去了。

管军有点儿不高兴地接着吃饭。饭刚到嘴边,忽然阳阳怒气冲冲从卫生间里面出来了,手里拎着一条湿淋淋的裙子,跟管军急:“你怎么把我的衣服洗了?”

管军点点头:“对啊,我洗了……你急什么呀?没洗干净?没洗干净我再洗一遍……”站起来了。

“我这衣服从来都是干洗!”

管军愣了一下,忙过去从洗衣机里把泡着的一堆没洗的衣服掏了出来:“你看这几件有要干洗的吗?”

“粉的手洗。”阳阳用手指了指一件粉色的衣服。

管军忙把粉的那件儿挑了出来:“没有要干洗的了吧?”

阳阳不理他了,进自己屋了。

“等爸挣着钱了,买了大房子,咱就有保姆了。以后你把要干洗的单搁着。”

管军知道,自己这爹当得,有点儿下贱。可是管军管不住自己不下贱,她是自己的闺女,身上掉下来的肉。

又到了周日,管军开车把阳阳送到学校。还是,阳阳不下车,要钱,一千。管军这回绷不住了:“你们学校,就那么费钱啊?”

“不给就算了。”阳阳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管军忙拉住她:“我不是不给,你能告诉我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吗?”

“我想买一个手机……”

管军着实不理解了:“你才初二,要手机干什么?”

阳阳根本不想回答,下了车“嘭”地就把车门关上了。隔着车窗,管军看着阳阳往学校走了,连头都不回。管军想了想,忙下车去追了过去。为了和解,管军把一千块钱递给阳阳。可阳阳都不接着!

管军把钱生塞到阳阳手里:“拿着!别生爸爸气,啊?买个手机也好,给爸爸打电话……”

阳阳也没再说话,拿着钱进学校了。

管军看着阳阳的背影,觉得既后悔,又失落,又茫然。

86

江建平现在是真的怕了江大妈了,一到休假就赖在车厢里不回去。餐车大姐见江建平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餐车里发呆走了来:“建平,你怎么还没走啊?是不是又躲着你妈呢?”

江建平也不避讳:“大姐,一点儿都不瞒你说,我现在真怕休息了,一休息我就头大!……一回家,我妈就让我跟儿子、跟前妻聚……我跟你说心里话,本来我一点儿都不烦我前妻,就是过日子没劲了嘛,分就分了,可她人还是好人,没我妈这么掺和我们俩都能当铁哥们儿,可现在,面对着她我连话都没了……我是烦这休假,烦这聚会了,真烦了。”江建平正郁闷着,见大姐过来搭话,终于找个人一吐堵在胸中的苦恼。

餐车大姐笑了:“别烦,有什么可烦的?我问你啊,你跟你前妻,是真死心了吗?”

“可不是死心了吗?不死心我们干嘛离啊?”

“那可不一定……有的是离了后悔的,觉得谁都不如离了的那个好,你们……没后悔啊?”

“大姐,我跟你说我跟胡小玲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俩吧,从一落生,一家医院,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一个中学,一个大学,完了一个派出所,这半辈子,唯一带点儿分开的意思的,就是我从派出所调到这火车上……大姐,你知道什么叫郁闷吗?绝望吗?我们俩后来那感觉,都不是左手摸右手了,是看着对方跟看着棵树没区别,你知道那感受吗?”

“躺在床上像旁边躺根儿木头。”

“对啊,悲剧啊!……可我妈不理解,还非往一块儿撮合,你想想,两根儿木头桩子你再撮合到一块儿能干嘛啊?”

餐车大姐又笑了:“要真那样啊,你也不用烦了!你赶紧找一个不就完了吗?我是说当真啊,找一个,带到你妈面前,把你妈的嘴一堵,你看她还能怎么着!”说着,餐车大姐打量着江建平,“要不赶明我给你介绍一个。”

“行!”江建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餐车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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