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飞
……成片苍翠的松柏出现在他们面前,清晨幽暗的天光下,远望几近模糊的剪影,其中某棵树梢,停驻着一只乌鸦,和树影溶为一体一色,但它没有逃过孙空悟的眼睛。他举槍一击,乌鸦应声而落。等他走近时,发现乌鸦的一部分已被弹丸撕烂,他面露嫌弃,但仍拾起放进背囊,和之前猎获的两只山鸡血淋淋地混在一起。
当天上午,在追赶一只野兔时孙空悟不慎绊倒,摔伤右腿。他靠在一棵云杉上,自己做了一些处理,伤势较严重,他休歇了整整一天,到黄昏时才勉强能够站起,蹒跚归家。
有一刻他近乎虚脱,差点晕厥过去,那时他用力靠紧树干,粗糙的树皮隔着衣物硌痛了他的后背,他的双手五指分开,撑住地面,指尖和掌跟都陷入泥土,不让后靠的力度松懈。他害怕昏过去,在这里昏过去太危险了。他使劲睁大双眼。小黑站在左边,猎槍放在右边。
十米开外,花草丛生、堆叠,那只野兔就是在那里隐遁而去,现在它又重新出现,探头探脑走走停停,骤然发现孙空悟坐在对面,瞬时懵在那里不敢动作,但它很快察觉对方已经不构成威胁,便以之前的轻松姿态离开。
不久花草瑟瑟发响,响动半天始终不露面,给孙空悟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猜疑来的是什么,但它就是不出现,后来连响动也没了,一种可能是走了,一种可能是躲在暗处观察自己,后一种可能让人直发毛。孙空悟正在疑虑,地表游出一道黑亮,直冲自己而来,接近他脚边时,瞬间转弯去向别处。
野猪像醉汉一样从花草后面跌撞出来,粗硬的皮毛上布满泥点和草屑,它和野兔一样,也是突然撞见孙空悟,但它没有慌张,只是站住脚,冷冷看他,它站住时,浑身肌肉颤动不止,显现出难以按捺的躁动。它看着孙空悟,又去看小黑,又去看猎槍,盘算没有胜算后,奔走而去。
山猫把脸隐约地藏在花枝草茎后面,窥视孙空悟的双眼,在陰影里闪烁飘忽的光芒。
野鸭也许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一会儿探出小巧的头颅,一会儿将肥硕的屁股朝外暴露。
狼在他面前的小块空地上来回踱步,视线却始终跟他的眼睛保持接触,它表面从容,心里可能根本没底。
豹子放低身体渐渐趋近,它动作谨慎神情却充满势在必得的狂热。孙空悟持槍与它对峙。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情形对他完全不利,他不能贸然开槍,必须抓住一击必中要害的机会,否则在开第二槍前的间隙,豹子已经发动致命的攻击。对方以灵敏迅捷出名,它是不会轻易给他这种机会的。但豹子一样存在丧命的风险。对峙同时折磨双方,许久之后,它终于放弃离开。
狗猫冷不丁钻出花草,它出现的这一幕让孙空悟最感愕然。它念念不忘早晨的仇恨,一路探嗅追踪过来吗?然而它只是陰森地看了一眼孙空悟,转身往别处走去。它的嘴角有一抹来历不明的血迹。
记忆中突然闪现队长正气凛然的怒吼:
“你没有资格!你没有资格为整个食物链划上句号!”
……早上几年,他还正当壮年的时候,曾游历海外诸国,与同好们切磋交 流。那些把酒言欢的美好岁月,他们一起驰骋草原、翻山越岭,每个东道主都热情好客,带领大家一起捕猎具有本国特色的物种,在对各色飞禽走兽的追杀中,提高了水平,增进了友谊。
……一名外国友人赠送给他一本精致的画册,那是他们这些狂热的猎杀爱好者的美梦,画册收录世上最珍稀的那批受保护动物,中国的大熊猫、澳大利亚的考拉、非洲的白犀牛、北极地区的北极狼……无不让他们兴奋难抑,那些彩色的精美的图片,并非是对动物们日常生活的记录,图片里的珍贵物种全都饮弹而亡。友人不无遗憾地告诉孙空悟,这些照片都不是真实的,中弹效果是用照片处理技术加工而成,他感慨地说:“我们这代人生不逢时,此生恐怕都很难有机会真正地干掉其中任何一只。不要说杀死一只,哪怕给我一次伤害它们的机会,一次弄疼它们的机会,我也满足,可就算把要求放再低也是妄想。”这本画册在他们圈内广为流传,它的功效跟色情杂志类似,孙空悟曾亲眼看到,一个情绪高涨到不能控制的家伙对着那些照片自渎。当他们听说孙空悟拥有一张虎皮时——那是老虎在中国还未被列入受保护动物的时候他父亲猎获的——他们的嫉妒几乎要把他撕碎,虽然并非孙空悟亲手所得,但他们将他视为与先辈荣耀最紧密相连的幸运儿……
现在,衰弱和苍老的气息在他身上已经一览无余,当日暮西山,他瘸着一条腿往回走时,这一天他还没有开过一槍,没有任何收获。陪伴他的除了小黑,还有无可排遣的沮丧。
在黄昏的同一时分,队长、文艺研究员以及一众队员正穿过另一片莽林,同在回程途中。队长挽着裤腿,伤口上绑缚一根白色的布条,布条上有一小块洇湿的血红,为减轻伤腿负担,他拄着一根路旁捡来的木棍。在金色夕陽下前行时,他的形象有一种筚路蓝缕奋发慷慨的风采。
文艺研究员递给他一本最新的学术期刊,让他看其中某一篇。文章充满数据、术语、曲线、图表,是一篇专业性极强的论文,但研究方法和论证过程并非他们关注的重点,重点是结论。写作此文的大学教授,研究对象正是队长他们所在林区,他的结论是这里的生态已经遭到一定程度破坏,动植物种类和数量减少的现象已经显现,这种破坏是近几年才发生的,罪魁是人类在此的活动,然而长期以来这里一直有人居住生产,主要是农人和猎户,有限的人口与活动范围,以及遵循自然规律而非穷取豪夺式的传统农猎方式,并没有造成恶劣影响,林区开发过度追求经济效益导致的滥砍滥伐才是根源所在。
文艺研究员说:“看来学术界的研究对我们并不有利。通往胜利的道路将十分艰辛。”
队长冷峻地点着头:“没错,这样的结论真是让我不甘心,但我们的事业和它不是一回事,生态这个词太大了,我们关注的是生命个体,生命的尊严必须受到重视!不过这种结论真的对我们很不利,一定会被我们的反对者利用,这真是一个坏消息。”
两人陷入沉默。身后有个女队员说:“狗猫为什么叫狗猫,而不叫猫狗?”
一个热心的男队员说:“你新近加入我们,对狗猫还不甚了解,狗猫是用公狗的精子和母猫的卵子培育而成,所以叫狗猫。”
女队员说:“这算什么理由?这有严重的性别歧视。”
男队员说:“没有那么严重吧,只是随便那么一叫。”
女队员说:“随便一叫?随便一叫为什么男的在前女的在后?”
男队员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也有可能不是我说的那样,也许是怎么顺口怎么叫。”
女队员说:“狗猫顺口?猫狗不顺口吗?”
男队员说:“当初命名的人可能觉得狗猫顺口,也可能他比较喜欢狗。”
女队员说:“我喜欢猫。”
这对活宝的无聊对话几乎激怒了队长,他听不下去了,转身命令他们闭嘴,文艺研究员却摆了摆手说:“不,我反而觉得他们说的很有趣,从这位姑娘身上,我看到一种纯粹的情感的力量,这让我很受启发。”
天色开始发暗时他们走出树林。文艺研究员和他的朋友们道别,独自回到家中,神情严谨地坐到了写字台前。
从年少时开始,所有技艺高超槍法精准的猎人就都被文艺研究员视为仇恨的对象。事实上他出生于一个猎户之家,那些人人称颂的神射手也曾是他的崇拜和向往,但他原因不明地毫无射击天赋,这注定他成为不了一代传奇,甚至做一个普通猎人也许都有难度。
他受尽邻里嘲笑,是大人教育小孩时常用的反面经典。父母总在担忧他的未来,担忧他成为一个身无长技的废人,无所立业,也无人与他成家。但这个孩子的美梦仍然炽烈,成为一代神射手的理想仍然滚烫,那些顶尖猎人的故事他全都如数家珍,孙空悟的大名他也早就有所耳闻。
直到有一天他在踌躇满志练习 射击时,一个玩伴路过,他扬手喊了一声,此时左手中猎槍的槍口,跟抬高的右手正好对直,他招呼还没打完,一颗走火的子弹已经击穿他的右掌心。人们得知这一巧合后,没有对不幸的意外表露同情,而是像听到生平最好玩的笑话一样快活。奇特的中弹新闻随后便不胫而走。原先他只是周围邻里中最没出息的那个小孩,理论上每个地区总会有这样一个倒霉孩子,这并不过分出奇,但现在他却出名了。像那些神射手一样,他在猎人们心中也有一席之地了,大家也会流传他的故事,但他们分属两极,他是乐子,是“那个自己打中自己的白痴”。
认识他的孩子,走在路上和他迎面碰见时,再也不叫他的名字了,他得到一个奇怪的绰号,是一个干脆的拟声,他们远远看见他,早就已经乐不可支,然后大叫一声:
砰!
每一次都让他重新中弹一样撕心裂肺。
砰!
每一次已成碎片的梦想再被击碎一次。
进入青春期之后,猎户们的女儿像男孩一样活泼奔放,早就有了各自心仪的对象,她们挑选男伴的标准几乎是统一的,那就是强壮擅射,坊间评论将来有潜质成为神射手者更是抢手货。
然而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垂青文艺研究员,小时候她们碰到他时还会跟他打一声“砰”的招呼,现在她们只会默默走开,好心一点的女孩会投来怜悯的一瞥,多数人的表情只有厌恶,仿佛在路上看到他是一件十分晦气的事情。
父母的担忧正在变成现实。在这个地方他完全没有出路,完全混不下去了。十七岁的时候他离开了家乡。
……在出行前的一刻,他找到一直心爱的那个女孩。他们之前从没有说过话,在他记忆中,小时候她从没有在他面前模仿过槍声,现在她是用怜悯目光看他的人之一——不,她的目光超越了怜悯,还有更多含义——这些已经足以让他迷恋。
……他向她倾诉衷肠,告诉她他在这里呆不下去了,这里的人们太恶毒也太狭隘,世上并非只有捕猎一种生活方式,他要走出这世界看看,他要活出自己的价值和成功。姑娘眼含热泪看他走远。
……十年过去,饱尝人情冷暖的他发现,故乡就是整个世界的缩影,其实去哪里都是一样,心地纯良的人在这险恶世道上必然活得艰难。他满身疲惫心灰意冷,只想回到姑娘身边。
……他踏上归程,在即将抵达时却在故乡的森林里迷了路。树木与树木的间隙越来越狭小,落叶散发的腐烂味道越来越浓烈,厚重的苔藓从地表爬上树干,一直蹿到树顶,像挂毯一样将周围包皮裹起来……森林最深最幽暗的地方,住着一个巫婆,她布置了一座走不出的迷宫,诱捕她的猎物。文艺研究员看见她时,她坐在迷宫无数死角之一,她的形象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她说她的宝贝死了,她的宝贝聪明伶俐通着灵性,既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帮手,现在它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单无助,她说凭它的本事,一般野兽根本不能伤它毫发,一定是那些可恨的猎人杀死了它。它尸骨无存,她遍寻森林,只找到一根羽毛。她的宝贝是一只鸟,一只乌鸦。
……她手中拿着那根羽毛,缓缓举高给文艺研究员。他像着魔一样伸出手去,指尖接触羽毛的一瞬,他听到巫婆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他感到自己的视野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当他往脚下看去时,发现自己悬浮在空中,同时他没有看到自己的身躯和四肢。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巫婆告诉他,他已经成为她新的宝贝,她没有耐心重新培养一只真正的乌鸦,那会花去她不知多少精力,而且具有培养价值的乌鸦可遇不可求,所以她计划用身为万物之灵的人变一只,那样可以省不少事。
……她给他一个小时,去对人间事做一个简单的了结,一个小时后他将再没有过去,心甘情愿为自己服务。
……他别无所愿,只想再见一眼姑娘。他全力往前飞去。在凌晨微弱的曙光中,他站在一棵松树枝头,透过窗户注视心爱的姑娘。她仍在睡梦之中,他本想叫醒她,但他已失去人语的能力,所以那毫无意义。默默看着她已经足够了。
……在他眼角流下一滴泪的时候,一个名叫孙空悟的传奇猎手正慢慢靠近,将槍口对准了他的方向……
这个基于部分真实经历编撰的悲剧故事,将文艺研究员自己都深深打动了。他毫不怀疑它具有摧枯拉朽般的煽情效果。谁不落泪谁就是畜生!他拥有如此强大的信心。
当晚所作仅是一个蓝本,之后的日子里,文艺研究员依据蓝本勤勉地创作出小说、话剧、广播剧、单集电视片……,这并非不必要的重复,而是以不同的形式服务不同的人群,让这个故事得到最迅速广泛的流传。
催泪故事的魔力不容小觑,它首先对一些猎户家庭造成波动,那些接触到故事的妻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猎杀是如此残忍的行为。男主人公变成乌鸦已够可怜,没想到还有那彻底绝望的一槍。故事中出现的猎户基本全是坏人,这让她们开始对自己和丈夫的身份感到怀疑,她们把故事说给丈夫听,口头复述的效果肯定不会特别好,丈夫们不以为然,直到他们通过别的途径遭遇那原汁原味的悲情叙述,然后,据说有人当场崩溃了。
故事继续传播,所向披靡地征服着脆弱的人群,经它席卷的地方,人们无不沉浸于悲戚难以自拔,重展笑颜的日子似乎再也不会到来。日后当我们回顾历史时会发现,一部文艺作品引发全民情绪激荡的现象是很罕见的,而在这一时期竟然奇迹般地接连发生了两次,在这个故事之前曾有台湾电影 《妈妈再爱我一次》掀起万人空巷式的观影热潮,部分人士断言——统计方法不明——这一次人们流下的眼泪比观看那部电影 时只多不少。
文艺研究员邀请自己文化圈的朋友召开研讨会,对故事背后的主旨进行解读,与会人员一致认为,这部优秀的作品意涵丰富,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悲剧,它同时包皮含对人与动物,人与环境这些巨大命题的关照,巫婆失去乌鸦这一情节是有象征意义的,人类向自然过度索取,自然就会无情地报复人类。
主题的讨论让人们陷入有意义的沉思,行动派们来到林区加入了队长和文艺研究员的事业。他们的队伍在短时间内得到迅速壮大,队长感到自己现在什么事都干得成。
在文艺研究员的故事中孙空悟被描绘成一个技艺高超的猎手,同时也是一个标准的反派形象,他嗜杀成性,对一切物种都有加以伤害的变态 欲望,令人齿冷恐惧。当得知这一人物并非完全出于虚构想象,而是有真实原型存在时,人人摩拳擦掌。
讨伐孙空悟的行动很快被制定,队长指示予以刻不容缓的执行。人们盛满沸腾的热情奔赴孙空悟家中,摧毁了那些沾满无数动物鲜血的捕猎工具,罪行累累的孙空悟面对这蔚然汹涌的正义和激愤,再也没有往日的骄傲与放肆,只是束手站在一旁,全程颓败。
一名翻箱倒柜的队员找出一条虎皮围裙,被文艺研究员一把夺了过去,他跟队员们说这又是一件令人发指的罪证。他高举着虎皮围裙,向人群发 出悲壮的呼告:“烧了它!烧了它!”
人们拥着文艺研究员,用震耳欲聋的嗓音响应着:“烧了它!烧了它!……”
虎皮围裙被挑在一根竹竿上,文艺研究员用打火机将其点燃,火焰即刻蹿腾而起,讨伐行动迎来了胜利的高潮。
虽然仅仅解决一个孙空悟,但此次行动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孙空悟是猎人中偶像级的人物,战胜他对其他人会产生天塌地陷般的震慑作用。队长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文艺研究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是最应感激的人,队长亲手制作一面锦旗,送往他的宅邸。
文艺研究员独自在家,为队长开门的他,身披睡衣,手持洋酒,一副坏蛋模样。
以这身打扮接受锦旗,队长感觉不够庄重,而当他环顾房中设施时,他完全傻眼了。
宽敞得有些过分的客厅里,几乎每张桌椅沙发上都有毛皮套件或者靠垫,它们颜色条纹各异,来自不同动物,房间一侧标本琳琅,狗熊人立而起、猴子抓耳挠腮、猫头鹰展翅扑棱、松鼠颔首啃食……没有一件重复,全都制作得栩栩如生,并用心摆放出跃然而动的代表性姿势,标本对面墙壁上,赫然挂着一把猎槍。
队长吓坏了,语无伦次:“这些……这些……”
文艺研究员抿了一口酒,坦率地说:“都是真的。”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喜欢这些,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身上始终流淌着猎人的血液。队长,你不必太执着了,我只是帮你,从没说赞同你,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这个无赖!伪君子!”
队长额上渗满冷汗,全身因愤怒而发抖,这时他透过文艺研究员睡衣缝隙看到,里边并非一般内裤,而是黄颜色的斑纹。是虎皮,孙空悟的虎皮围裙!
“虎皮围裙不是烧掉了吗?”
文艺研究员轻松地褪去光滑的丝质睡衣,走到一面落地镜前,欣赏全身唯一的穿着:“这个吗?我预先准备了一条假的,烧之前趁乱换了过来。我早就垂涎这宝物,你告诉我孙空悟从来不锁门后,我还一个人去过几次,但你的狗猫太讨厌了,我又怕让人撞见,不敢待太久,所以每次都放不开手脚。这次行动的最大收获就是它了。”他扭腰摆胯从各个角度打量镜中的自己:“真舒适真好看!”
极度的呕吐冲动和愤懑,让队长出现燥烈的眩晕、轰然的耳鸣,如果不做些什么,他即刻就要昏死过去,他怒吼一声:“你这个魔鬼!”
从墙上取下猎槍,扣动扳机。
子弹射中文艺研究员腹部。他骤然倒地,血液汩汩涌出,在地板上缓缓流淌,浸入虎皮围裙。那是文艺研究员人生第二次中弹。
及时送医抢救让他保住了性命。队长杀人未遂,入狱服刑。在狱中,他偶尔表现出精神异常的状态,部分症状跟狂犬病有些许相似,但程度要轻微许多,不至像狂犬病那样危及生命。相关人士回忆,队长被狗猫袭击后打过疫苗,一手炮制狗猫的生物学家指出,也许狂犬病毒在狗猫身上发生变异,传统疫苗对此不能完全奏效,事实究竟如何有待他进一步研究。队长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发病以及槍击文艺研究员时的精神状况是否受此影响仅为猜测,无从查证。
狱中生活单调乏味,队长最牵挂的仍是自己的事业。一天风和日丽,曾经的得力下属来探监,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政府下令,全面禁槍。下属欣喜地向他汇报:“目前全国已有大量收缴,以后槍支将受严格管控,这种最便捷的猎杀工具不会再充斥社会各个角落,动物们的处境总算安全一些了。”
队长一边点头一边喃喃:“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这帮了大忙了。”在这壁垒森严的牢狱中,他突感春风拂面。下属临走,他不断嘱托:“国家为我们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大家一定要珍稀这机会,将我们的事业推向成功。”
他仿佛看到一条光明的坦途,正在他眼前持续地伸展着,伸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