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im Wu
我读高中时就养成在普林斯顿大学流荡的习惯。当年十六岁,因为我把高中所有电脑科学课程读完了,普林斯顿收了我跟本科生修课。我就每天开我的破烂二手车去电脑实验室,做完了题目晚上在古老的校园边走边想我之后计划的一切。那些夜晚我感觉已经站在梦想的边界了,再一两步读完大学之后,我就会创业开家软件公司,成功,26岁要不是跟我初恋结婚就是找到比她还更漂亮的女孩子。我年轻,优秀,我想如果再继续拼,我心里的目标都可以实现。
我高中毕业之后读了长春藤联盟的大学,大学毕业了之后去微软跟Bill Gates同办公楼工作。我那时回老家总会回到普林斯顿,我已经不是大学生了,我需要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虽然我在微软拿稳定的高薪,我每次看办公室窗外总会有一个感受从我心里最深的深处冒出来:我总觉得在地平线的另一边隐藏着一个我必得发现必得拥有的东西。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每过一天我心里的感受就越来越强,有一样东西美丽和真实到如果我哪天能接触它我就会像新生儿哭着。到最后我没法抵抗心里的欲望,在微软工作一年就把工作辞职了。之后我再也没赚过在微软工作时赚的那么多钱。但我那时知道如果我不一心一意地找到它,它不会放过我。
我的寻找带我回去了中国。我当年在上海的电视台主持节目,我也特爱Hiphop,所以想当说唱歌手。有几位导演朋友鼓励我参加我型我秀(那时这种东西还新鲜),说我应该能走到十强,这样也就差不多红了。我从小就研究Hiphop,对它的各个技巧还算蛮了解,我跟导演朋友一样觉得如果评委要找说唱歌手我就能走到最后。我确实走到总决赛了。我还记得在总决赛第一个节目之前,我们几个选手等在舞台上的一个大门后面,虽然我们在门后看不见,但是能听到门另一边观众的尖叫也能想象到在中国家里有多少观众看着。伴奏开始播放了,数节奏,1,2,3,4,当门打开了,我只能看到一片白光扑进来。
比赛之后我继续主持节目和努力地制作一张专辑。那几年时间没多少收入,但是这张专辑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到我需要睡在朋友空房间的地上,到我需要借钱吃麦当劳的时候我也没放弃。我花四年时间做完专辑之后觉得自己出首张专辑已经太老了,但Sony Music居然给了我签艺人合同和制作合同的机会。我收到合同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当初觉得四年的努力终于有成果了,但是一看合同就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这合同我没法签。我一直想自己创业,但如果我签了那份合同我连自己对生活的控制权力都完全放在人家的手里了。我跟他们谈了几个月,想调整合同,但他们一直没理我,我最后就没签。
在我跟Sony谈的过程当中我认识了一位女孩子。我们第一场一起看的电影 有个台词一直让我们两个笑着:“不让你做决定因为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是错的”。我那时候已经觉得这一生做了好多错误的决定,放弃了好多,也没得到什么,但是她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别的一切都无所谓。我曾经给她写过一首Rap,最后几句唱:“以前下雨的时候想要自杀,现在下雨想跟你赖床 ……所有烦恼放下说Fuck ‘em,送全世界两只中指Fuck ‘em”。
我的专辑最后还是自己发了。发布也就是个小Live house活动,但是这件事情总算终于有了结尾。我发专辑之前拍了几个MV,也顺便把MV发给世界排第一的电影 学院申请他们的program。他们居然收了我。我觉得终于有条路可走了,就努力工作想办法赚点学费。到快开学的时候,我很矛盾,想想贷款,想想未来,想想是否愿意再继续为梦想拼命。我最终觉得我没气了,跟学校写了E-mail说我不打算去。我当天就觉得这个决定做错了。
我几个月之后去意大利跟我女友过生日。我去之前她说爱我只是她骗自己。但我还是想跟她过生日。我在意大利很强烈地意识到我们没法这样继续下去,我就提了分手。我一周不到就开始后悔,她一周不到就有新男人了。
意大利之后我回到了老家。我最近几年每次回到家也不去普林斯顿了。我年轻的时候那是我边走边幻想未来的地方。但我这一生做过太多后悔的决定和错误的事情,一次再一次的看我渴望的东西从手指间溜走。我最后心碎得被遗憾埋葬了,只能看自己的空手想如果能从17岁再来一次。那个美丽和真实到会让我像新生儿哭的东西我已经很久没想过了。
但是在我觉得没希望没救的时候,我遇到了圣经里的罗马8:28:“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因为他预先所知道的人,就预先定下效法他儿子的模样,使他儿子在许多弟兄中做长子;预先所定下的人又召他们来,所召来的人又称他们为义,所称为义的人又叫他们得荣耀。”
虽然我在教会长大一直是基督徒之前就看过这段,但是神的话语在头脑里是一回事,入到心里是完全另回事。我看了这篇之后意识到“万事”包皮括我所有后悔的决定,所有做错的事情,和包皮括每一次我渴望的东西从我手指间溜走。神许诺我会通过这些事情会互相效力让我得益处。不是说我将会有比当年签Sony Music或读电影 学院更成功的事业,我有可能事业永远不会成功。也不说明我将会找到比前女友更好的另一半,我有可能会永远找不到。但是神一次再一次的说,“相信我”。
我之后就没再去想如果能从17岁再来一次。 普林斯顿校园里有一个古老的欧式大教堂,平常是空得没人。我现在断断续续地会去安安静静地坐着低头祷告和提醒自己神的话语。我心里的难过还是有,我也看不见接下来的路。但是我知道神说:“我是你的盾牌,你的大大的赏赐。”
那个美丽和真实到会让我像新生儿哭的东西慢慢地在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