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中国文坛流行“封笔”,今年四月贾平凹老师在他的新著《秦腔》问世后也是如此说。对此,我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对贾老师依然有期待,喜欢他身上搓不掉的泥土味道。但在另一方面又担心这还是一场秀,功夫都下在广告上了。
等我目击到《秦腔》时还是震惊了,一个字:厚。全书557页,厚到让人一望而知是严肃文学---严肃文学很好分辨,你带把尺子到书店去量一下 就知道了。《秦腔》的厚度介乎于《悲惨世界》和《简.爱》,在这个读图时代里非常罕见。现在随便你写什么小说,出版商都会告诉你现在最受欢迎的是小长 篇,12-16万字,多了的话读者就睡了。出这么厚的一本书,作者需要绝对的自信。而首印15万本,出版商需要的也不仅只是勇气。
花了四个夜晚读完了《秦腔》,对于我这种都市人来说读557页的书的确是件艰难的事情。看到《后记》的时候,贾老师借一复印店老板的口隔空抒情,说这本书是他个人的一块碑。我想,这句话很可能是在比较碑和书的厚度。
在《秦腔》这本书里,贾老师对陕西方言的喜爱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甚至为此专门造了些新字。这就让人非常疑惑:这本书是写给谁看的?如 果是给陕西人看,书上最好应该写上“限陕西地区发行,外省仅售陕西乡党(陕西方言:同乡,老乡)”。多年以来,贾老师操一手方言体与北京口语、上海口语进 行了不懈的抗争,老而弥坚。但是,语言的规律就是服从政治和经济的权威。80年代的相声里还经常拿广东话开涮,说那是“鸟语”。现在还有哪个相声演员再说 这个话?
全陕西方言造成了阅读上的严重障碍,得到的是某种伪乡土的体验,失去的小说最基本的语言美感。味同嚼蜡,而且还严重塞牙。假设沈从文先生也是 用湖南凤凰方言写全本《边城》,很难想象今天这部作品是否还能为那么多读者所喜爱。白话文运动到今天已经近百年,从“国语”到“普通话”,居然就不能用它 创作一部文学作品?居然就有故事无法用此种语言言说?
事实上,贾老师在书中最出彩的部份还是在普通话上---那些抄来的段子。从《废都》起,贾老师就喜欢在小说中加段子,要么是笑话,要么是新民 谣。应该说用得的确很贴切,几乎都让人赞叹一声“深入生活”了。但是,贾老师可能忘记了一点:现在是21世纪了,我们有七千万网民,上亿手机用户。还有什 么笑话没看过?还有什么民谣没听过?读一两个还觉得新鲜,读到十五、六个的时候,真想丢下书去翻手机短信。最恶劣的一点是直接抄袭香港导演王晶的片子:吊 一筒太紧张压在脑门上,结果三家看见脑门上的印痕全扣住一筒不打。连一筒都不肯变为二筒,直接抄上。贾老师,现在真不是90年代了。
按照贾老师的话来说,本书的写作风格是“密实的流年式叙写”,换成白话文就是一个字:晕。从头到尾,557页纸,没有一点糟践的---密密麻 麻,乌泱乌泱的全是字。主人公像是话痨晚期一样,就没有停过嘴的功夫。结果是里面插筷子一样挤满了三十多个人物,每个人都面目模糊,读到最后都分不清楚谁 是谁,都干了点什么。给人的感觉是557页纸还不够,起码需要两倍的厚度,才能把人和事讲清楚了。
局面已经如此复杂拥挤,书后的广告还宣称使用了“魔幻笔触”。自从《百年孤独》里那条血流回家里报凶讯以后,中国作家在魔幻的路上就没有停止 过狂奔跑。《秦腔》一书里最魔幻的部分在我看来是每章开头抄写的秦腔简谱,看起来感觉是本电子书,可以随时点“PLAY”就能播放。其余的魔幻部分不是天 马行空,而是悬浮在半米高的空中蛙泳,看到读者都感觉尴尬。
一个人太想给自己立碑了,往往这碑就立不起来。因为这句话口彩就不好,太想给自己立碑,简称:太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