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犹豫不决了。我能说出国庆和刘小青的兴高采烈吗?如果他们也被带到这里来,会怎样看我呢?他们肯定会骂我是叛徒。
我紧张地看着他们,那时候我仍然不知道他们怀疑我了。
那个女老师嗓音甜美地问我,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来没来过学校。我摇摇头。我看到她向张青海微笑了一下,接着迅速扭过头来问我:
“那你怎么知道标语?”
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我一跳。一直没有说话的张青海这时软绵绵地问我:
“你为什么要写那条标语?”
我急忙申辩:“不是我写的。”
“不要撒谎。”
林老师拍了一下桌子,继续说,“可是你知道那条标语,你没来过学校,怎么会知道?”
我没有办法了,只能说出国庆和刘小青,否则我怎么来洗刷自己。我这样说了,可他们对我的话没有丝毫兴趣,张青海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我查对过笔迹了,就是你写的。”
他说得那么肯定。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拚命摇头,让他们相信我。他们都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互相看来看去,仿佛根本就没听我的申辩。我的哭泣将众多的同学引到了窗下,那么多人都看着我哭,可我顾不上这些了。那个女老师站起来去驱赶他们,接着关上了窗户。刚才关上了门,现在又关上了窗户。这时张青海问我:
“你是不是说过,要是你,你也会写的。”
我恐惧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偷听 了我们星期六下午的对话?
是上课的铃声暂时拯救了我,他们让我在这里站着别动,他们要去讲课了,他们走后我独自一人站在这间小屋子里,椅子就在旁边,我不敢坐。那边的桌子上有一瓶红墨水,我真想去拿起来看看,可他们让我站着别动。我只好去看窗外,窗外就是操场,此刻高年级的同学正在那里列队,不一会就解散了,他们打球或者跳绳。体育课是我最喜欢的课。那边教室里传来了朗读的声音,隔着玻璃听起来很轻。我第一次站在外面听着他们朗读,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在他们中间,可我只能站在这里受罚。有两个高年级的男同学敲打起窗玻璃,我听到他们在外面喊:
“喂,你刚才为什么哭?”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我伤心地抽泣起来。他们在外面哈哈笑了。
下课铃响过以后,我看到张青海带着国庆和刘小青走过来。我想他们怎么也来了,是我把他们牵涉进来的。他们在窗外就看到了我,他们的眼睛只看了我一下,就傲慢地闪了过去。
接下去的情形真让我吃惊,国庆和刘小青揭发了我,我在星期六下午说的那句话棗要是我,我也会写的。于是林老师用手指着我,却面对张青海说:
“有这想法就会写那标语。”
我说:“他们也这样说了。”
这时国庆和刘小青急忙向老师说明:
“我们是为了引诱他才这么说的。”
我绝望地看着我的同学,他们则是气乎乎地瞪着我。然后老师就让他们出去了。
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上午,两个成年人轮番进攻我,我始终流着眼泪不承认。他们的吼叫和拍桌子总是突然而起,我在哭泣的同时饱受惊吓,好几次我吓得浑身打抖不敢出声。林老师除了槍毙我以外,什么恫吓的话都说了。到后来她突然变得温 柔了,耐心地告诉我,公安局里有一种仪器,只要一化验就会知道,那墙上标语的笔迹和我作业簿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那个上午里我唯一得到的希望,但我又担心仪器会不会出差错,我就问她:
“会不会弄错呢?”
“绝对不会。”
她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我彻底放心了,我对他们欢欣地叫道:
“那就快点拿去化验吧。”
可他们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互相看了好一会,最后是张青海说:
“你先回家吧。”
那时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了,我终于离开了那间小屋子。
上午突然来到的一切,使我暂获自由 以后依然稀里糊涂。我都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到了校门口,在那里我见到了国庆和刘小青,由于委屈我又流出了眼泪,我走过去对他们说: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时的国庆有些不大自在,他红着脸对我说:
“你犯错误了,我们要和你划清界限。”
刘小青却是得意洋洋地说道: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老师派来侦察你的。”
成年人的权威,使孩子之间的美好友情顷刻完蛋。以后很长时间里,我再没和他们说过话。一直到我要返回南门,去向国庆求助时,才恢复了我和他之间的亲密,可同时也成了我们的分别。后来,我就再没有见到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