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人欺负一个年小的。”她开始指责他们。
站在旁边的孩子说:
“是他先打我们。”
“别来骗人,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们先欺负他。”
“反正是他先打我们。”
鲁鲁这时又用乌黑的眼睛看着我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也要去申辩,仿佛对他们说些什么没有一点兴趣。他只是看着我。
中年女人开始推他们:
“别在我店门口打架,都给我走开。”
被抱住的男孩开始艰难地往前走去,鲁鲁将身体吊在他身上,两只脚在地上滑过去。另一个男孩提着两只书包皮跟在后面。那时鲁鲁不再看我,而是竭力扭回头去,他是去看自己的书包皮。他的书包皮躺在点心店门口。他们走出了大约十多米远,被抱住的男孩站住脚,伸手去擦额上的汗,然后气冲冲地对同伴说:
“你还不把他拉开。”
“拉不开。你咬他的手。”
被抱住的男孩低下头去咬鲁鲁的手。那双乌黑的眼睛闭上了,我知道他正疼痛难忍,因为他将头紧紧贴在对方后背上。
过了一会,被抱住的男孩抬起头,继续无力威胁:
“你松不松手?”
鲁鲁的眼睛重新睁开,他扭回头去看自己的书包皮。
“他娘的,还有这种人。”站在一旁的男孩抬起脚狠狠地踢了一下鲁鲁的屁股。
被抱住的男孩说:
“你捏住他的睾丸,看他松不松手。”
他的同伴朝四周看看,看到了我,轻声说道:
“有人在看我们。”
鲁鲁的头一直往后扭着,一个男人向点心店走去时,他喊叫起来:
“别踩着我的书包皮。”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鲁鲁的声音,那种清脆的,能让我联想到少女头上鲜艳的蝴蝶结的声音。
被抱住的男孩对同伴说:
“把他的书包皮扔到河里去。”
那个男孩就走到点心店门口,捡起书包皮穿过街道,走到了河边的水泥栏杆旁。鲁鲁一直紧张地看着他,他将书包皮放在栏杆上说:
“你松不松手?不松我就扔下去啦。”
鲁鲁松开手,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的书包皮。
解脱了的男孩从地上拿起他们的书包皮,对站在河边的同伴说:
“还给他吧。”
河边的男孩把书包皮狠狠地扔在地上,又走上去踢一脚,然后才跑向同伴。
鲁鲁站在那里向他们喊道:
“我要去告诉哥哥,我哥哥会来找你们算帐的。”
喊完以后,鲁鲁走向自己的书包皮。我看到的是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孩,流出的鼻血使他身上的白汗衫出现一条点点滴滴的血迹。孩子在书包皮旁蹲下来,将里面的课本和铅笔盒拿出来重新整理了一遍。这个孩子蹲在黄昏的时刻里,他身体因为弱小而让人疼爱。整理完后,他站起来将书包皮抱在胸前,用衣角擦去上面的尘土。我听到他自言自语:
“我哥哥会来找你们算帐的。”
我看到他抬起手臂去擦眼泪,他无声地哭泣着往前走去。
苏宇死后,我重新孤单一人。有时遇到郑亮时,我们会站在一起说上几句话。但我知道郑亮和我之间唯一的联系——苏宇,已经消失。所以我和郑亮的关系也就可有可无了。
当看到郑亮兴高采烈地和新近接交 的工厂朋友走在一起时,我的想法得到了明确的证实。
我时刻回忆起苏宇在河边等待我时的低头沉思。苏宇的死,使友情不再成为即将来到的美好期待,它已经置身在过去之中了。我是在那时候背脊躬起来的,我躬着背独自行走在河边,就像生前的苏宇。我开始喜欢行走,这是苏宇遗留给我的爱好。行走时思维的不断延伸,总能使我轻而易举地抵达过去,和昔日的苏宇相视而笑。
这就是我在家乡最后一年,也就是我即将成年时的内心生活。这一年我认识了鲁鲁。